高考倒计时牌悬在教室正前方,像一柄滴血的剑.鲜红刺目的"59"灼烧着我的视野,每一次抬眼,都似被那灼热的数字烫得生疼.班主任的声音从远处嗡嗡传来,裹挟着"冲刺","一分千人"的字眼,狠狠砸进耳朵里,又迅速化作一片空洞的喧嚣.我低头,指尖下那张刚发下来的数学模拟卷,猩红的"59"如同烙印,比头顶的数字更狰狞.喉咙里泛起一股铁锈的腥甜,又被我死死咽了回去,只余下胃里一阵阵冰冷的痉挛.
教室里闷得像蒸笼,汗水浸湿了校服的后背,黏腻地贴在皮肤上.我猛地推开面前堆叠如山的习题册,卷子哗啦一声散开.手指不受控制地抓住那张不及格的试卷,用力一扯——嘶啦!纸页撕裂的声音尖锐地划破了沉闷的空气.前排几个同学诧异地回头,目光短暂地扫过我,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和习以为常的漠然,又迅速转回去,重新埋首于题海.没有人真正在意角落里这一声微弱的崩裂.
窗外,暮春的风裹挟着一场过于匆忙的樱花雨.淡粉的花瓣失魂落魄地打着旋儿,簌簌坠落.其中一片,被风托着,穿过敞开的窗户,不偏不倚,正砸在对面居民楼我家阳台外悬挂的巨大横幅上.红底黄字,针一样扎眼:"决战高考!为**重点大学**奋斗终生!林樱加油!"那片柔软的樱瓣,撞在那"奋斗终生"的"终"字上,轻飘飘地滑落下去,仿佛一个无声的嘲讽,被粗暴践踏在尘埃里.
家里没有硝烟,只有更沉重的铅云低垂.晚饭时,餐桌上静得可怕,只有筷子偶尔碰到碗沿的轻响.母亲的目光像探照灯,一遍遍扫过我低垂的眉眼和几乎没动过的饭碗.终于,她放下筷子,陶瓷碗底磕碰在玻璃桌面上,发出清脆又令人心惊的一响.
"林樱,"她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粘稠压力,"今天数学周测,卷子呢?"
我的手指在桌下绞紧了校服裤子的布料,冰凉的汗意浸透掌心.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.沉默像水银,灌满了小小的餐厅.
父亲皱紧的眉头几乎拧成一个死结,他沉沉地叹了口气,那声音重得仿佛砸在每个人心上:"我们供你吃穿,放弃一切陪你熬,就熬出个不吭声?考不上重点,你对得起谁?"
母亲不再看我,转向父亲,语气里是强压的焦灼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笃定:"王老师下午给我打电话了,说她的状态不对...下滑得厉害!这样下去怎么行?我看还是再加一套'启智'的冲刺卷,夜里多做一小时!"
"妈...我..."我艰难地试图挤出几个字,胃里翻江倒海.
"你什么你!"母亲猛地拔高了声音,尖锐地打断我,"没考好还有理由了?想想你表哥,人家去年考上C大,全家多风光!我们要求不高,就一个重点,你连这点都做不到?"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,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,急促的哒哒声敲打着我紧绷的神经.
我闭上嘴,所有的辩解和沉重的疲惫感都被死死堵了回去,沉甸甸地坠在心底,像一块吸饱了水的海绵,不断膨胀,挤压得胸腔生疼.我推开几乎没动的饭碗,逃也似地回到自己那个被书本塞满,几乎透不过气的小房间.拉开书桌抽屉最底层,手指触到一片冰凉的塑料.药瓶无声地碰撞着,发出轻微的闷响.借着台灯昏黄的光,瓶身上的白色标签清晰可见.我熟练地拧开瓶盖,倒出一粒小小的白色药片,摊在掌心.它那么小,那么安静,却像一块沉重的石头,压在我的生命线上.仰头,和着唾沫咽下,舌尖只留下一片挥之不去的,绝望的苦涩.
抽屉里,这样的空药瓶,已经无声地堆积到了瓶口